波斯绒料上沾着的茶渍正顺着经纬蔓延,将“潇湘诰命梯”染成黛青色。
“去年蟠大叔成亲的时候,我听见环三叔跟蝌二叔说笑。”
贾兰突然转身从博古架取下一卷《女诫》,书页间竟夹着张墨迹淋漓的西洋图纸。
“他说漠北有种‘坎儿井’,明渠暗河相连,埋在地下的水脉比地上的更汹涌——就像……娘亲且看!”
图纸在晨光中展开,竟是改良版纺车构造图,齿轮间密密麻麻注着蝇头小楷:
“此械可由三女共操,省力倍之”。
李纨见自家儿子三句不离贾环,那眼神和语气中的崇拜让她欣喜的同时,又有些莫名的怪异,遂故作嗔怪道:
“你这孩子,人家如今是皇帝,还在这一口一个三叔的,也不怕犯了忌讳。”
贾兰闻言一怔,随即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。
这也不能怪他,两人是一起长大的发小,贾环又一向平易近人,从不端长辈的架子。
虽说如今探明了贾环是皇室的人,与贾府并无血脉关系,但是二十年的交情可做不得假。
犹记得贾环去年冬日的时候,刚登基没多久的贾环就题了许多字帖送给贾兰、贾琮、贾菌、贾芸等一众曾经的小弟们。
“太祖当年给荣禧堂题了字,让老太太念叨了一辈子,如今我当皇帝了,大家都有份~”
贾环那得意中带着几分嚣张的话至今还在贾兰耳畔想起。
“不好了!大奶奶、兰少爷,宝二爷要被大姑娘打死了!”
铜铃犹在震颤,铺门已被撞得洞开。小如意散着双丫髻扑进来,豆绿衫子沾满泥浆,绣鞋竟跑丢了一只。
“大姑娘从宫里带回来八个执金吾,把二爷按在祠堂前的春凳上!”
小丫头抖得似风中残烛,指甲缝里还嵌着撕扯时留下的锦缎丝缕。
“说是要照着太祖家法……活活打死才算完!”
元春得了半年的假,平日里也就是到贾母处陪陪贾母,或是到赵姨娘处帮忙管管家,时不时也会监督一下宝玉的功课。
宝玉的字便是元春教的,因此这几日也表现得很是乖巧,这突然间姐弟就反目了,让李纨母子都没反应过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