苏夫人的手上遮了丝帕,孙太医才敢过来看诊。
苏旭在屏风后面看着,心里慨叹:望闻问切,莫名去了两端,单以看病而论,贵妇人也不及寻常男子方便。
孙太医用心给苏夫人诊过脉,才缓缓开了口:“夫人此症虽沉,好在尚可措手。最最要紧的是夫人需少忧少虑,才可保全。倘若夫人再是沉思懊丧,那就麻烦了。”
苏夫人隔着帘子轻声答应:“多谢供奉提点,我知道了。”
孙太医自恃年高,多劝一句:“夫人啊,您已是一品诰命,儿子也出仕做官,您还愁什么啊?更该放宽胸怀才是。”
孙太医这话,其实苏旭也压在胸中良久,他很想问问娘到底有什么不得意处?几次三番话到嘴边儿又咽回去了,他怕现在问,他妈又扭头逼他去生孩子。
苏夫人并未回答孙太医的话,沉默良久,她只是轻轻地叹息了一声。
孙太医知道轻重,也就不再多话。
这次回来,苏旭不敢明目张胆给母亲诊脉看病,他躲在屏风后面,耳听太医所说与母亲的症状甚是对路,不由对大夫的嘱咐十分赞同。再偷偷看过药方,苏旭心下更慰,决心要好好伺候母亲痊愈。
下朝回来的苏尚书听说夫人病势虽沉,但并非全然无救,连忙道谢放赏,恭送太医回去。
昨天被圣上排揎几句,苏尚书心中烦闷,谁知皇帝居然恩赏,派了太医来为夫人诊脉。那么君臣嫌隙,看来也并没众人口中那么深不可及。
人逢喜事精神爽,苏尚书嘱咐了儿媳几句要好生伺候婆婆,便喜滋滋地去了周姨娘屋里。
他对苏旭说是:“我自去别处歇着,免得吵了你婆婆安静。”
爹爹这司空寻常的话儿,如今落在苏旭耳朵里,却怎么听怎么别扭!
果然,眼见爹爹的身影愈走愈远,苏旭慢慢地转回身来,因为是有心探看,所以他不曾错过母亲眼中那一闪而没的哀怨寥落。
那一刻,苏旭忽而相信:其实母亲已经哀怨寥落了许久,只是全天下的人都觉得她应该是个心胸宽广的贤德女子,一定不会妒忌伤心。
这个错觉不知持续多少时光,以至于苏旭都搞不清:到底是母亲温柔娴淑装得太像,瞒了全家上下几十年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