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更梆子响过两遍,他立在慎刑司暗室中,看着刑架上血肉模糊的陆家暗卫。沾盐水的鞭子抽下去时,那人嘶吼着吐露最后一个名字,却让他踉跄着撞翻了烛台。
火舌舔上衣摆的瞬间,他想起陆沉月及笄那年,他翻墙送去的翡翠耳坠。她说要等成亲那日戴,后来却在裴府抄家那夜,跪在雪地里求陆老将军救人。那对耳坠终究碎在官兵铁蹄下,就像她如今碎在他亲手递上的屠刀前。
五更天,他蜷在值房榻上咳出血块。七年来每夜服用砒霜保持清醒,如今脏腑早被蚀成筛网。窗缝漏进的微光里,他摸索着枕下断簪,突然听见门外喧哗。
“贵妃娘娘血崩了!”
他赤足奔过九重宫门时,天际泛着死灰。产房内血腥气浓得呛人,陆沉月躺在血泊里,手中攥着半块染血的龙纹玉佩——正是那日陛下赏给他的。
“孩子”她瞳孔已开始涣散,却死死盯着他腰间,“裴照,你答应过”
他跪在血污中握住她冰凉的手,突然想起昨夜暗卫的供词。原来她早知陆家罪孽,那夜求情是为保他性命;原来她腹中胎儿,是那晚陛下醉酒前,她偷偷倒掉避子汤的结果;原来她贴身戴着的香囊里,藏着他当年送的海棠花瓣。
稳婆抱着青紫的婴孩摇头时,他扯断香囊将花瓣塞进她掌心。殷红浸透绡纱,恍若那年她及笄时点的胭脂。窗外惊雷劈开乌云,他俯身贴近她苍白的唇,听见气若游丝的最后一句:“阿照,我疼”
辰时三刻,新帝看着呈上的罪己诏震怒。裴照立在丹墀下,望着玉阶尽头那抹明黄身影。七年来他爬过尸山血海,将陆家罪证与帝王阴私编成细网,如今终于等到收线时刻。
“陛下可还记得七年前的春闱?”他笑着咳出血沫,袖中匕首寒光如月,“当年先帝暴毙,是您往参汤里加了”
禁军的箭矢穿透胸膛时,他听见宫檐铁马叮咚。恍惚回到十五岁生辰,陆沉月踮脚将海棠花别在他鬓边,笑着说:“阿照要岁岁平安。”
雪落下来了,盖住阶前血迹与碎玉。新帝暴毙的消息传遍皇城时,慎刑司暗格里的陈情书正被火舌吞噬。灰烬中依稀可辨“裴氏蒙冤”四字,混着半枚青玉簪,终是随着那场大雪,埋进永不见天日的深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