暴雨倾盆的午夜,林远山跪在泥泞的山坡上,十指深深抠进腐殖土里。浑浊的泥水裹挟着折断的杜鹃花枝从他指缝间流过,像极了小女儿杏儿被洪水卷走时,死死攥在手里的红头绳。
「轰——」
雷声炸响的瞬间,他仿佛又听见了那声撕心裂肺的「阿爹」。那天漫山遍野的松涛都成了催命的符咒,他亲手砍伐的百年老树在洪流中化作夺命巨蟒,撞碎了妻子绣着并蒂莲的窗棂。
二十年前的立春,山雀还在新抽芽的槭树上筑巢。十七岁的林远山背着半袋糙米往家走,远远望见溪边浣衣的少女赤着脚踩水,月白色裤脚溅起的水珠落在石菖蒲丛里,惊飞了正在汲水的蓝翡翠鸟。
「阿山哥,我爹说伐木队要招工。」周素云绞着湿漉漉的麻花辫,耳尖红得像后山熟透的野山楂。她递来的粗瓷碗里浮着两片新摘的茉莉,倒映着少年颤抖的指尖。
那天夜里,林远山在月光下磨着祖传的斧头。刀刃擦过青石发出细碎的呜咽,像极了老槐树上那只总来啄木的戴胜鸟。他想起素云咳血的阿娘,想起她藏在枕下的绣绷——红盖头上的鸳鸯才绣了一半。
「等攒够二十两银子就成亲。」他把斧头别进后腰时,素云往他怀里塞了个还烫手的烤红薯。晨曦穿过林梢在她睫毛上碎成金粉,远处传来第一声伐木的钝响。
十年后的深秋,林远山已经能在半炷香内放倒两人合抱的冷杉。斧刃破开年轮时飞溅的木屑落满肩头,像是给这个沉默的伐木工披了件永远褪不去的孝衣。
「阿山,杏儿又烧起来了!」素云拍打着伐木场生锈的铁门,怀里的女婴哭得声嘶力竭。林远山望着工头手里明晃晃的银锭,想起昨夜砍倒的那棵千年银杏——树心里汩汩流出的琥珀色树脂,像极了杏儿高热时滚烫的眼泪。
他抡起斧子的力道又重了三分。当第十七棵水杉轰然倒地时,戴胜鸟的巢穴碎在满地松针里,三枚带血的鸟蛋在月光下泛着青白的光。
洪水来的那日正是惊蛰。林远山在县城的药铺前数着铜板,掌柜的将包着犀角粉的桑皮纸推过来:「差三钱银子。」他摸着怀里温热的工钱,突然听见天际传来闷雷般的轰鸣。
「青泥岭塌了——」
返家的路上,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