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他们讲,你爸爸是资本家,反革命,你就没有资格参加,也没有资格唱这首歌。有个对我很好的老师也私下同我讲,按照现在的局势,你要考音乐学校很难被录取。”
倪女士语调平静,就像讲述别人的故事。只有微微颤抖的手,取下眼镜反复擦拭。
“那怎么办?”姜南问。她以为自己十四五岁时已经活得够艰难了,但至少有书可读,有同学对她伸出援手。
“能怎么办?我一生气,就跑去问动员的人:像我这样出身不好的人,是少了手还是少了脚,国家凭啥不要?”倪女士摇摇头,“那时候年纪小,真是天不怕地不怕。”
她也没想到,那个看起来很严肃的解放军干部没有把她当成捣乱的坏分子赶出去,反倒让她坐下来,认真又和蔼地告诉她:“新疆建设兵团欢迎所有的有志青年。无论什么出身,都可以在新疆发挥才干。”
“真的?”
“当然是真的。”干部笑着拿出录取标准给她看,上面明文规定:对出身地富反坏右家庭的子女,只要积极要求边疆建设,就应当重点考虑,予以录取。
倪爱莲睁大眼睛,来来回回看那几行规定,一个从未有过的大胆计划从心底浮起:“去了新疆,也能唱歌吗?”
“能唱!那里的少数民族能歌善舞,还会同你一起唱。”
当晚倪爱莲就告诉全家,她要去新疆。“去了新疆,就能穿军装,还能唱歌,哪怕是反革命的女儿,照样抬头挺胸。”
姆妈的面孔沉下来,外婆开始抹眼泪,姐姐笑话她单纯:“新疆要是那样好,哪能会轮到你。学过历史没有?从前那里都是流放罪犯的地方,苦得很。西北大风刮一刮,就把你这小毛头刮不见咯。”
“我晓得,我是去搞建设的,哪能不吃苦?革命又不是请客吃饭。”倪爱莲说,“去的人那么多,哪个被大风刮没了?别人都能吃苦,都能争当兵团骨干分子,我也一样有手有脚,怎么就不能?”
“你能?你是肩能扛,还是手能提?”二姐刮着脸羞她,“暑假里是哪个去舅舅家多待了几天,就哭着想姆妈?”
倪爱莲红着脸扑过去,两姐妹扭成一团。姆妈敲敲桌子,一锤定音:“去新疆?想都不要想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