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这辈子啊,就像被大风卷起的纸鸢,飞得再高都是别人手里的线牵着。小时候趴在南内宫墙上听市集吆喝声那会儿,哪想得到后来要骑着马在剑门关的栈道上逃命呢?
记得五岁那年夏天,阿爷的咳喘声突然在夜里停了。那天寅时三刻,我被乳母从被窝里拽起来,浑浑噩噩穿着素麻衣磕头。灵堂里的白灯笼晃得人眼花,刘行深那双绣着金蟒的靴子总在我眼前打转。这老宦官把我抱到膝上时,我闻到他袖口有股奇怪的甜腥味,后来才知道那是炼丹的硫磺混着人血的味道。
十二岁生辰刚过三天,韩文约带着二十多个神策军闯进十六王宅。我正蹲在池子边喂新得的红鲤鱼,金鱼袋突然被扯走,田令孜那张圆脸上堆着笑:\"五哥儿,该换衮服了。\"他们给我套上十二章纹的袍子时,我盯着自己还在抽条的手腕子直发愣——这衣裳前日还在四哥身上晃荡呢。
第一次坐在含元殿的龙椅上,我的脚够不着地。珠帘外头乌泱泱的人影跪着喊万岁,丹陛下有御史在哭先帝。田阿父教我说\"众卿平身\",可我刚张嘴,底下突然炸开声惊雷。后来才晓得是春官在击登闻鼓,那鼓面浸过三遍桐油,敲起来能把人天灵盖震得发麻。
每日寅时三刻就要被挖起来听政,田阿父总说\"大家该学看劄子了\"。可那些折子上密密麻麻的字看得我眼晕,王铎他们吵起漕运改制能辩两个时辰。有回我实在困得狠了,偷摸在袖子里玩竹骨牌,被杜让能逮个正着。那老学究气得山羊胡直颤,第二天就送来三十卷《贞观政要》。
广明元年重阳节,我正在延英殿后头斗鹅,忽然听见宫墙外传来闷响。田阿父脸色煞白冲进来,手里攥着份染血的塘报。那天长安城的日头特别毒,朱雀门上悬着的铜铃无风自响,后来才知是黄巢的先锋军过了潼关。我抱着最爱的玉辟邪躲在龙床下,听见外头宫女们乱哄哄地跑,妆奁盒子摔在金砖上的声音像极了小时候玩的碎玉连环
栈道上的冰碴子硌得马蹄打滑,我死死攥着田阿父的腰带。身后传来木头断裂的轰响,有个小黄门连人带箱子滚下了悬崖。那声惨叫在秦岭的雾气里拖得老长,倒让我想起小时候在梨园听李可及唱《叹百年》的尾音。
成都府衙改的行宫总飘着花椒味,西川节度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