平儿没办法说自己不怕。
她不是没见过死人,也不是没见过尸骨,但有身子却摸不见的,她第一次遇到。
她浑身打着抖,在想要不要叫凫儿进来帮帮她。越是仔细看这位娘娘的脸,越是找出一些她不是人的证据:她身上素色衣裳,裹着上好的白兔毛的披肩,边缘模糊不清,似云似雾,一溜烟的白,在床上堆着倒着,就连脸也是一样颜色。除了白就是黑,头发黑,眉毛黑,眼珠子一点光都没有,像一只死去多时的鸟,被啄得羽毛纷飞,骨架突出。
也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被穿过的触感太难忘,平儿怎么看都觉得她随时可能飞走了。然而两条粗绳强硬地把她拴住。
拴在这里,让她无处可躲。
平儿咽咽口水,她嗓子眼里发痒,感觉是面前这娘娘身上的绒毛呛到她喉咙里去了,弯腰仔细去看“佳木”手腕上的麻绳,凌乱分出来许多麻叶的杈,小刺小芽似的,已经给她的骨头皮磨得通红了。脚腕上的也一样。
她被束缚着,绝对不会舒服。平儿有点放心她不至于突然取她的性命,但同时也不禁好奇起来:皇上留她在这里做什么?
皇帝是天子,天子的血能镇妖降魔,本就是天经地义。更何况平儿进宫前就听说了,这位姓慕容的皇帝,比姓陈的更懂天道,呼风唤雨无所不能。
可偏偏在这样一个院子里养一个奇怪的,悲怆的女人。
陈嘉沐太久没说话了。平儿在她旁边看着,不搭她的话,只恐惧地打量她。久了,陈嘉沐也难免会生出一点想说话的渴望。
“我不是鬼。”她小声说,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
平儿警惕道:“人的名字不能说给精怪听。”
陈嘉沐说:“我也不是精怪。别怕,我叫陈嘉沐。”她把双手展开了,手腕捆在一起,手掌交叠,一动就有点要断了的错觉,“我想起来喝点水,帮我一下。拽这个绳子就行。”
平儿心里一动。
姓陈。
宫里除了一个叫陈筠的年轻皇子外,已经没有姓陈的人了。突然在这里又多出一个。
陈嘉沐是谁?平儿看看她,又看看自己的手,视线反复转了几圈,最终还是没有扶她,扭头跑到门外,去找凫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