谢蓁不知道他的结发妻子是谁,但她常常会觉得,老先生口中的妻子,当真是好福气。
长乐六年,一夜化雪,溪桥畔的烟柳又抽了新枝。
老先生是卯时走的,那时的天,还是灰蒙蒙的一片。
谢蓁穿过朦胧的冷雾,一直往前走,心头不知不觉中泛起一阵酸楚。
她是不久前才晓得了老先生的身份。
当年那位率三百朝臣投北的安王,被南凉的遗民骂了一辈子的叛国贼,软骨头。
可哪怕挨着骂,也护了南凉的遗民一辈子。
宋府门口挂着素白的灯笼,府门冷清得很,没几个敢来吃这场宴。
舅舅一入了冬,腿脚就不怎么好了,常卧病榻,也来不了。
这场丧宴,冷冷清清的,就只有她,一身素衣,跪在了摆放棺材的正堂,对着里头的老先生,端端正正的拜了几拜。
又下了整日的雪,宋府的院子铺了厚厚的一层雪,灵案的香烛也快燃尽了。
她在这儿待到了天黑,正准备离开,一人姗姗来迟,面庞冻得通红,附身,磕头,一气呵成。
是个姑娘,穿的是崇文馆的学子服制,看样子是老先生私塾里的学生。
谢蓁想了想,又跪回了冷烛之下。
随后,师门学子如海涌入,齐齐吟唱。
“恩师在上,衔哀陈文。”
“涕泗横流,肝肠若焚。”
“忆昔立雪程门,聆教三秋。”
“腹藏经史,气贯斗牛。”
“振铎警世,传道无休。”
“讲经论典,孜孜以求。”
“解惑释疑,循循善诱。”
“待生如子,恩泽长流。”
“今者桃李成蹊,山高水悠。”
“方期永寿,遽赴仙洲。”
“空瞻素帐,徒对孤舟。”
“遗训在耳,悲风满楼。”
“师恩未报,此恨悠悠。”
“誓继绝学,以承箕裘。”
“伏惟尚飨,涕泣……叩首。”
长乐十年,定南王薨殂,功垂丹青,女帝念其功绩,谥号文忠,与天爻谷五万将士,同葬于仙雾山。